【汉语言文学】为虚无而写作 - 喵宅苑 MewoGarden × 技术宅社区II | Z站 Z Station 棒棒哒纯文字二次元技术社区

[i=s] 本帖最后由破天一剑于 2013-2-15 23:11 编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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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学文学的，其实最怕别人问一句：你学文学有什么用？你为什么写作？我仿佛有很多话要说，然后到了嘴边，却吐不出一个字，只是愣着，脑海里空着，什么都没有。我不知道这答案，而且思考后也竟觉得仿佛果真没什么用。我终于也至于恐慌，从小到大，不敢自信满满地和别人说：我想学文学。这逃避的招数果然有效，躲在阴影里，倒也觉得舒坦。只是终于高中毕业，糊纸撕破，非露出我学文学的本来面具，一切无可隐藏。于是先和家人争吵，继而面对亲戚好友的笑容，而终于到了中文系。 惯于躲在阴影里的人，猝然遇到了阳光，决不能舒坦的。那问题便又再次折磨我，要我麻痹的神经，重新艰难地颤抖。 我为何写作？ 我记起中学的时候，受了惯来教育的影响，便要学鲁迅，用一支笔拯救国人的灵魂，改造社会云云。然而后来转念一想，倘国人的灵魂真可由文笔改造，当今的社会又何至于如今的模样？当今又如何这般重提鲁迅，以为其所言所说于当世仍有大功用大教益？不论他人，仅是对我，纸上读来的东西，虽然看时觉得震动，合上书卷睡一觉，便也忘却七八分了。读了《狂人日记》，读了《阿Q正传》，只不过多了对鲁迅叹服罢了，何曾在思想上、行动上有更大的觉悟？这种结果，鲁迅是早就遇到的了，他不无苦闷地在《答有恒先生》中写道：
“ 我先前的攻击社会，其实也是无聊的。社会没有知道我在攻击，倘一知道，我早已死无葬身之所了。试一攻击社会的一份子的陈源之类，看如何？而况四万万也哉？我之得以偷生者，因为他们大多数不识字，不知道，并且我的话也无效力，如一箭之入大海。否则，几条杂感，就可以送命的。民众的惩恶之心，并不下于学者和军阀。近来我悟到凡带一点改革性的主张，倘于社会无涉，才可以作为‘废话’而存留，万一见效，提倡者即大概不免吃苦或杀身之祸。”
其中悲愤，跃然纸上。当初立志要以文笔改进社会的梦想，而今看来不过痴人说梦。不但听者不感冒，就是笔者也要自我否定，而终于难以为继，了无动力坚持写作。理想丰满，现实骨干，“一首诗吓不走孙传芳，一炮就把孙传芳轰走了”，文学对于社会的改进，何曾比得上政治，何曾比得上经济，又何曾比得上军事？ 然而我为何还要写作！ 便是因为意郁结于心，而欲通其情？然而这又何至于要让中文成为我的专业？写作在古代，大多是做官的副业，“行有余力，则以学文“罢了。纵是诗仙李白，不也是汲汲于政治功名，求得所用吗？若将写作作为业余爱好，那是个人兴趣问题，当然不必在意为何写作，然而若竟将这写作当作了专业，便几乎令人有些无法直视这问题：我为何写作？所幸有此苦闷地也并非我一人。当代作家余杰在《为抽屉而写作》中写道：
“……‘为何写作’一直是痛苦我的‘鸡肋’。按照乐观主义的说法，是为未来而写作；按照悲观主义的说法，是为抽屉而写作。一叠叠的稿子被陆陆续续地塞进抽屉。抽屉里爬满令人厌恶的蟑螂，让自己的某一部分鲜活的生命与蟑螂为伴，这不是一种幽默的举动。……抽屉却对我说：这是惟一的接纳与憩居之地，除了此处，等待你的是铜墙铁壁，你撞破了头也不会有一声凛冽的回音。”
余杰在苦闷中，选择了为抽屉写作，他像一条硬汉，在孤独的阵地上坚持呐喊，落寞前行，即使天寒地冻，即使路远马亡。他“在命运的闷棍下流血了，却绝没有低头”。为抽屉而写作，自然要勇敢，要决绝，要不惜一切，来化作漫长黑夜中的尘星。然而这路令人畏怯，鲁迅所描述的阴影，也绝没有散去。这条路上的勇士，更像是刻意麻痹自己的偏执者。也唯有麻痹自己，才能继续前行。我无法选择抽屉，要为抽屉而写作，正如我无法坚持学习鲁迅。自然，其实还有一条路可走的。鲁迅的痛苦，只是因他要改造社会。求文学之功用于社会，于是不免碰壁，不免流血，不免失败。但若一开始，便求文学之功用于其自身，所谓“为艺术而艺术，为文学而文学”，而使文学成一华丽的装饰品，便不致对文学存在的意义有如此怀疑——文学既作为装饰品，自然能令生活更美好，其存在的意义当然不容置疑。稍有点智识的人，都不至于要去砸烂花瓶的。生活的装潢师，大家也还需要。为文学本身而写作，自然是一条好路。走在这路上的人，当可欣喜自己尚有存在的意义，而并非多余的人。路途虽然不免辛酸，不免痛苦，然而世上又有什么事不需一番奋斗，不需受汗水的浸透？尽头的阳光，足以让有梦想的人甘愿为此跋涉终生。 路既这样好，而我却艰于迈步。幼时所受的教育，鲁迅对我的影响，如镣铐锁定了我。何况，我也还不想挣脱。 鲁迅的路，余杰的路，我只感到绝望；为文学的路，我唯有叹息。或许，仍有第三条路可以走——为虚无而写作。 来大学不久，我曾失眠了三个夜晚。你们有过那样的感觉吗？在半夜里，你睁开着眼，眼前是一片黑暗，黑暗里满是虚无。你想呐喊，然而世界已经沉睡。微弱的光里你伸开双手想抓住什么，却什么也抓不到，也没有依托。夜的暗比沙子还细滑，流散聚合在虚无里。这虚无，广袤无边，整个世界，直到空间和时间的尽头，仿佛都是混混沌沌的虚无。我生在这虚无中，最后也要化为虚无。 我忽然想为这虚无而写作。 为这广袤无边的暗夜的虚无。 为这虚无里每一粒微弱的光尘。 为这虚无里漂浮的孤独的魂灵。 为这虚无里的一切虚无—— 在那虚无中，定有神迹存在。 活着，便是要去寻找这神迹，与之相遇，然后，燃烧，直至生命终结。 我感到释然，发现也并非无路可走。相信自己的存在并非多余，这实在是快意的事。 我为何而写作？我将不惧怕于这问题，而且要坦然微笑。我仍将感觉有许多要说，而到了嘴边仍要觉得虚无，吐不出一个字。然而在天地的虚无里，我已不再彷徨无路。
这篇文章写了挺久，其实并未如结尾所说的“不再彷徨无路”，这只是安慰一下迷茫的自己而已。我仍是不知道答案，所以一直在寻找的途中。实际上我也不可能知道答案，因为我怀疑一切，所以永远在寻找。这也许就是加缪所说的“穷尽现在”——我们每个人都在历史的迷雾之中，只能根据现时的条件作出自己所能做的最好判断，寻找，发现，又丢弃，不断循环，但车轮永远向前。这很有夸父追日的味道，你永远接近不了太阳，但你永远追逐着光明。共勉。
辑录一些文章在下面，有兴趣的可以阅读一下余杰：《为抽屉而写作》王小波《我为什么要写作》陈丹燕《我为什么写作》毕淑敏《写作是一种命运》史铁生《宿命的写作》池莉《写作是一种愉快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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