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本是听书人,奈何入戏太深。一席年少旧梦倾之。
君归期将至,回首当年,仿似昔日长白一别尚在目前历历可见。弹指间,十年已逝,故人将聚。君仍青丝不改,友却两鬓斑白。十年于君不过须臾,于彼而言,已是沧海桑田。
君可知,门外天地早翻覆;君可知,多少泪落断魂殇;君可知,河清海晏只为一人归;君可知,旧时似水书生终是天真不复。
曾有诗曰:“玲珑骰子安红豆,入骨相思知不知。”
红豆者,相思也。若血溅此物则愈见凄厉。此情,此意,平生难寄。一门之隔,天涯咫尺。从别后总忆相逢,几回魂梦与君同。只恨梦魂不到关山难越,自是道远涂遥不可思量。却当云归日暮,将息者未眠时,时时而见之。陋居中灯如残烛,明灭间酒至酩酊。忽见身侧逝人满席,翌日梦醒时分方才惊觉不过黄粱一场。谓之相思入骨,实是蚀骨断肠。酒未到,先成泪,谁人问:于以何求,彼应无言。君尝许彼一诺:倾君一生,愿得彼十年天真无邪。于以何求?只求君百载淡笑无忧。
若言相思为树,一别经年,今应亭亭如盖矣,枝叶疏落间,尽是红豆不胜数。风吹一夜,骊歌习习,满地愁绪,无计回避。
余不谙世事,虽阅遍掌中书,仍不知情之一字怎写。由是终知古人仰天诘问之感怀,个中滋味自难言明。一日见君此诺,只得一感,名曰:“痴”夫众知君寿永昌,以君一生竟只得十年天真,原以为不值,后顾君途中种种,方知无奈。红尘如此多难,望得安者不可得宁日,君一诺终是成空。
遥想当年初见时,彼仍是懵懂少年,青涩如山间清泉,石上苔痕。是日,斜阳相映,西湖如萍碎万顷,浮光跃金,景从云合。似是现世安稳,万叠波澜未起。彼与君擦肩而过,回首惊鸿一瞥,便是负尽此生。
寻即与君启程,彼生于椒房之家,自幼父兄屏护左右,岂是善于跋山涉水之人。且旅途艰险,非常人所能及也。君应有虑,但君少尝以喜愠形于颜色,只当危难之际,方嘱一二。彼与君初程,幽穴中凶象连生,然君总一一化解之,有如无量之佛陀,君座下诸般险恶皆作烟消散。强者如斯,举世无出其二。于是七星鲁王宫,西沙海底墓,彼奉君以为踏火麒麟,无论何种境地,君若在便是无恙。由是彼见君如见安好,纵途中业火灼身,毋有停焉。
尔后彼独往秦岭,惶惶不能以眼见为实。余尝想,君常隔物理身外,是否世事溟茫之故。溟茫不可明见,故不看;违时倍命无庸,故不言,亦不作。
三叔有言道:张起灵乃人间无觅之绝色。只言片语间得窥君遗世之风骨。万千苦痛加身而无所动,仅对以俯首致意,其若无物置乎君。悠悠苍天,此何人哉!
至于彼初探云顶天宫,彼见君随阴兵没于青铜门内,望君作无声之别。他人度君早泯灭于门中重重业火,彼仍苦守门外,未虑君曾有失。
当君再别彼于前,是君随陈文锦入陨玉之时。自此,宽衣痴候,不知旬望,无论昼夜。
常言道:人生得一知己,足矣。如此痴子,虽浮生路遥,有此一人同行,无莫幸哉。
余犹忆,彼为助君,与君共至巴乃,望寻回君亡佚旧事。忽有一猎户盘马者曰:君与彼,终有一人置另一者于死地。彼未肃以待之,而君念此始终。当困顿于绝境中,君以命相护,恐彼微君之故逝命于此。君忽笑叹,终未使彼陨于此处。一语毕,彼已泪涌如泉。情深至此,毋需多言,一言蔽之即可。
是亦不可以已乎?天地不仁,甚矣。
夫君不言则已一语便是负名于世。新月大乱,霍姓老妪步步紧逼,君置之不理。转身对彼曰,归去兮。
君来时踽踽望尽归路,今世间多一隅予君安身。
且夫彼尝曰,若君没,至少彼将觉之。又一期诺,虽彼不知。
后再上长白,君代守约,本原非君之责,君却甘而代之。于是,十年之约,未有忘时。
此处痴,往后再无言。
现十年荏苒,物是人非,昔日天真无邪,今日吴小三爷。君作何感?
余才疏学浅,不知所言。未习怎述相思之意,如此入骨深情,恐少有言明者。余多见世人是时山盟转瞬反目,吾友曰,世人有爱,只是未到深处。然似君者未尝闻也。
余初闻君时,君与彼于江南湖泮错身一霎,彼时方知何为一眼万年。君与彼,乃余心心念念之人,望极千山,只为随君旧旅一程,而今君归期将至,余竟不知何以待之。
而彼付尽韶华,只为守君一诺;彼不复空明,只为护君一程。君不见,彼伤痕累累,平生已无泪;君不见,彼夜无安眠,一日如三秋。余只知,忧心有忡,三更雨寒,一叶一声,空阶滴明。
日西斜。凯风南,东篱把烛晰晰间,静候君归。
夜乡晨,零露漙,陌上花开离离处,复见良人。
祝,岁月静美,现世安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