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时光倒流二十年】: 1. 村上信五是在教堂与那个人相遇的。 教堂内的灯打得很亮,琉璃色的玻璃刻成一幅幅画,教堂中央的神父拿着手上的圣经闭着眼肃穆地唱着,身旁是伴唱的唱诗班。 童声唱诗班的少年们扎着长到了颈的蕾丝领子,捧着洁白的蜡烛,脸上都是严肃神情。 墙上的玛利亚抱着婴儿,垂眼静静笑着。 如此圣洁。 不,不对,总觉得哪里不对。 村上信五合着口型有一搭没一搭地唱着,眼睛却尖尖地飞向皮肤最白的那个少年。 嘴唇是樱桃,眼睛是夜一样的黑色,脸颊是夕阳一般的橘红色。嘴唇厚厚的,下颌线条是超出这个年龄的利落漂亮。 好像被衣服勒得不太自在,手上的蜡烛也摇摇晃晃,但眼睛仍是很庄严地低垂着的,长长的睫毛在眼周投下一片阴影,像是清晨时的树影。 唇红齿白,漂亮圣洁,当之无愧的唱诗班少年。 但村上分明看出他在耍诈:眼睛是在瞄着歌词本的,但嘴型有时会跟不上,唱错时还会偷偷拿眼睛瞄瞄周围。 看来这个教堂里,好像有两个浑水摸鱼的人啊。 于是嘴角就有些抑制不住地扬起来,又被妈妈握住了手,只好佯装正经地低下头去唱着,装模做样得一点也不走心。 再抬头时唱诗班已经退场,那人朝他投来些许怯懦目光,他没多想就大大方方地回了一个露出虎牙的真诚笑容,不出意料又被拍了头。 “信五” 母亲轻声提醒他,他也乖乖地低下头表示认错,又抬起头说想要上厕所。 得到了无奈的准许后,村上蹑手蹑脚地从侧边翻了出去,三步两步走到教堂窗外的那片空地,白砖灰墙,干净朴素。 有个蹲在地上的少年。 村上于是就伸出手去拍了拍他肩,那个人吓得浑身一颤,回头看他也不说话,手上是一袋青青的李子。 “要吃吗?” 村上稍微判断了一下,想这个季节的李子一定酸得掉牙,但还是接过了。 “哇,超酸——” 他忍不住呲牙道。 “诶,什么啊,神父那家伙骗我...” 长长的蕾丝仍扎在颈上,五分钟前的圣洁少年此刻却为了一袋水果干脆地埋怨起神父来。 “你之前都没吃的吗?” “说是七月份结束的礼物,刚刚才发的。没想到居然是酸的,哼。” 鼓起了脸,是在生气。 “你,刚刚在唱圣歌的时候是不是在偷懒?” “居然被看穿了?” “我也不是自己想来的啊,是打工啊打工” “唱诗班不是自发的吗?” “人数不够啦,怎么也凑不满,只好让我来凑数了。” “既然是有交易,那就应该...” “我也没办法啦,那个,我声音太突出了。” 说着就唱起了葛立果圣歌,还没唱完却被村上塞了个李子。 是有点突出,他笑道,但是还不错哦。 我很喜欢。 横山鼓着脸颊,含着嘴里的李子嚼了两口,却露出了得意的表情。 我这个是甜的哦! 什么!? 村上有些气急败坏,又朝他嘴里丢了一颗李子,也朝自己嘴里扔了一颗。 你的还是甜的吗? 是酸的... 那太好了,我这个也是酸的。 哈哈哈,那算什么啊。 真的,好酸,哇,眼泪要出来了... 两个人笑作一团。 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揪住了村上的领子,把他拖走。 “要回去了哦,信五。” “再见哦!对了,我叫村上信五!下次来我家吃西瓜吧!” 横山对那人挥挥小手,手上拎着那袋李子。 待村上完全走出视线,才如释重负般低下头深深一叹。 啊,刚才真是紧张死了。 2. 再见面的时候村上当真是在买西瓜。 撑着腰抓着妈妈给的纸币嘴皮翻飞地和店主讲着价,说是无论如何要再低一些,不然就要去别家买。 那店主很不屑地一翻白眼,说去别家买就去别家呗。 横山路过的时候被这样的场景吓了一跳,却被村上很有气势地一吼,说原来是你啊!我上次说过要请你吃西瓜的! 村上牵着手对店主说你看这是我们镇教堂里的唱诗班的,我是要和他一起吃这个西瓜的。 横山忙点点头做出一副宝相庄严的样子。 店主又翻了个白眼,无奈地松了口。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一个西瓜踏上了回家的路。 西瓜太重了,就轮流抱着,一人三分钟。 走到村上家时横山却吓了一跳。 “神社!?神社的儿子来参加礼拜?” “没办法,我爸爸是继承了神社,妈妈确是基督徒...两边都要参加,很麻烦。” “很麻烦啊” “是啊” “不过,这个神社还真是大啊...门口还有这么多树,夏天应该很凉快吧?” 这时村上妈妈走了出来,问信五把哪个朋友带回家了。 村上指指那个抱着西瓜的人,说这是唱诗班的那个,嗯... “你叫什么?” “横山,横山裕。” 村上妈妈听说是教堂里的,心里突然就多出了许多喜欢,忙切了西瓜,让两人到后院里去吃。 仲夏天,蝉鸣叫个不停,在两人听来却很舒适。 神社后院满满当当的都是樱花树,樱花都已消失殆尽,取而代之的却是青绿色的树林,郁郁葱葱,色调清凉漂亮。 村上妈妈把西瓜切好放在了碗里,碗放在装了冰的盆里,如此便是称心又可口的冰镇西瓜。 两人伸直了脚坐在冰凉阶梯上随便吃着,有说有笑。 横山吃得满脸汁水,看得村上又哈哈大笑,去给他拿了毛巾擦脸。 村上看着那张漂亮的脸就在自己手下重见天日,心里竟有种难得的欣慰。 3. 后来见面的次数就慢慢多了起来。 横山和村上恰好是一个学校的,虽然不是一个年级,但也算经常见到。 村上也在篮球场上见过横山几次,扣篮过人,身手利落。 真帅啊,这家伙。 然后也慢慢明白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横山纯粹是因为怕生,熟悉之后才慢慢摸透对方那个有些喜欢耍赖的小性子。 总之是个有意思的家伙。 村上仍是每周六都参与礼拜,看横山日复一日地浑水摸鱼,大言不惭地对着口型。 最后一次见到也是在教堂旁。 横山没再穿唱诗班的制服,而是换了白色衬衫灰色短裤,很好看。 村上无言地看那人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大堆,最后说hina我要搬家了。 要搬家啦。 许多童话里的结局都是主角去了远方,从此以后再也没见到。 小时候的村上捧着故事书,觉得这些作者真是可恶至极,竟然这样唐突地设了结局。 这般唐突。 他看着那人手舞足蹈地说着,只走上前给他一个拥抱,说yoko,再见。 希望你一切都好。 横山愣了片刻也回抱了他,软软头发抚着村上的背,让他有些不老实。 横山没理会他,仍给他唱完了那首圣歌。 很奇怪,yoko唱的圣歌真是太奇怪了,村上说。 但我很喜欢。 村上没问横山要去哪里,没问他为什么要搬家,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小就要出来打工。 什么也没问。 4. 故事便如第一次会面时那段葛立果圣歌一般戛然而止了。 5. 你6岁当日,即是我偶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