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orange moon】: (表) 舞驾一家乘上了列车。 三郎与四郎都提着自己的箱子,五郎也抓着自己的小手提箱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。 季节是初春,处处都潮湿得不行,现在又是凌晨的三点,车站透着股像是发霉一般的味道。 四郎和五郎都沉默不语。可能五郎是因为太困了——他的眼皮已经像撑不住一般地上下闪动着。不仅如此,连原本最活泼的三郎也十分安静,一言不发。 列车上的设施很坏,床是铁板铺的,白色的漆被剥落了一大片,显得花纹很斑驳。椅子要不是缺了一小角,坐得摇摇晃晃的,要不是没有了靠背,只能正坐着。就连窗帘也是破破烂烂的,边缘是毛茸茸的,洒了半窗光亮进来。 但并没有人抱怨。 半晌后一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,说要让大家坐这样的列车真是很不好意思,但是时间实在太紧张了。钱也很紧张,怎么说,要从现在开始省... 三郎抬眼看了一郎两眼,又垂下了眼睛。 “但是一郎尼桑一定会努力的,一定会...” “别说了,一郎。” 二郎打断了一郎有些急促的发言。 “现在时间太晚了,还是让他们都去睡吧,都去睡吧。” 三郎动手给五郎换了衣服。五郎的衣服实在是太小了,三郎系了很久,但总是出错。不是这里的扣子对错了眼,就是那里的袖子套反了。 如果是在往常,五郎一定会抱怨三郎手笨,说如果妈妈的话,一定可以做得又快又好。 但今天的五郎十分的宽容,因为他分明感受到了三郎的小心翼翼。 三郎的手是在发抖的。 五郎轻轻握住了三郎的手,把鼻头蹭到了三郎脸上。 列车的灯关得差不多了,几个人乘上车时就很小心,谨防自己掉进轨道里。 列车已经开动了,窗外的景色一段一段地打在窗户上,车内的景象像幻灯片一样明暗交替着。 五郎就这样握着三郎的手。 “三郎尼桑” 五郎用气声说着——时间实在是太晚了,五郎的第一个音发出来时,二郎就偷偷地说了声“嘘”,叫五郎原本稚嫩的声音显得更加单薄。 “不要怕。” 三郎拿袖子蹭了蹭眼泪。 我应该怕些什么,又能够怕些什么啊? “睡觉吧,睡觉吧。” 四郎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面钻了出来,像是某种催眠的魔咒。 三郎抱着五郎爬上了床。 睡吧,睡吧。 四郎也如是对自己说着。 对床睡的就是二郎。四郎从被子里钻出来,戴上眼镜朝着对面望了一会儿,又把眼镜塞回了枕头底下。 接着便沉沉睡去。 (里) 我啊,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有一个秘密。 对不起,这样听上去好像非常的俗套。 但是你们应该也都会有的吧?像这样谁也不能告诉的秘密。 我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弟弟。 大哥像个小老头,二哥虽然很踏实却又太啰嗦,三哥很元气但有时又很吵。 还有一个包子脸的弟弟。 一个非常非常可爱的弟弟。 我总是抱着他,告诉他他是我这个世界上第三喜欢的人。 “那第一喜欢的人是谁啊?” 他鼓起脸,很有些不满地问我。 “是竹内结子哦!” “诶,那是谁啊?” 现在想起来,真是非常庆幸。 真是太庆幸了。 要说为什么,因为我的五郎弟弟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。 那就是—— 第二喜欢的是谁啊? 那个人的名字啊,叫做—— 对不起,我果然还是不能告诉你。 (表) 睡到一半时迷迷糊糊地醒了,四郎觉得心里很奇怪,感觉并不开心,但也并不难过。 他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知觉。 舞驾四郎伸出了手,左右活动了一下手指,又把手塞回了被子。 实在是,太冷了。 初春本来就潮,列车上的被子硬得棱角分明,还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。铁一般厚重地压在身上,人却仍旧是手脚冰凉。 再一动腿,果然是麻的。 他于是小心地揉着腿。 “你睡不着吗?” 二郎的声音传了过来。 这几天下来,他应该也累得不轻。 快要毕业了,他应该也要准备就职的事情,却没想到在这样重要的关口,发生了这样的事情。 普通的车祸,普通的事故,普通的失去双亲。 葬礼那天三郎和四郎一同牵着五郎,五郎的手被抓得红了一片,却一句话也没说。 五郎一声都没有哭。 在此之前,舞驾几个兄弟讨论过许多——未来的出路要怎么办,经济来源、家庭照顾、要不要告诉五郎... 一向不说话的一郎一口气说了许多,说我和二郎一定会想办法解决钱的问题。至于五郎,我认为... 应当告诉他的。 三郎说。 五郎不仅仅是一个孩子,更是一个人,他应该有权利知道他的父母真正的去向,而不是被各种谎言欺骗。 三郎的语气实在太过斩钉截铁,叫众人无法接话。 于是就这样沉默了下去。 半晌后三郎声音有些哽咽地说,这几天五郎一直都非常听话,听话得有些反常。 他一定是察觉到什么了,因为不想给我们添麻烦才一直没有问。 五郎才不是笨蛋。 我不想就这样下去,让五郎迁就我们的心情了。 他一直都无条件地相信我,相信我们,他一直相信我们会告诉他合适的事情,告诉他他应该知道的事情。 我也想要告诉他,他此刻也被当成了一个大人。 一个必须要学会照顾自己,学会照顾他人的心情,有权利参与决定也有义务关照家人的,真真正正的大人。 说完三郎就哭得泣不成声,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错的话,一点也不像我啊。 二郎和四郎仍是沉默着的。 最后二郎和一郎讨论了一下,决定先让三郎四郎以及五郎搬到远方的亲戚家里去,二郎则完成毕业典礼,再去找工作。 已经是重重不幸下的幸运了。 “四郎,你睡不着吗?” 二郎又问了一遍。 今夜的二郎,像是复读机一样,喋喋不休地重复着无趣的话。 “不,是睡到一半醒的。窗帘太薄了,根本遮不住光。” “那,你要吃饼干吗?反正也睡不着。” 四郎点了点头,又想起对方并不看得见,于是反身爬下了床,趴在桌子前。 二郎从旅行包里翻出几块饼干,递给了四郎。 四郎啃了几口,喝了一些水,又重重睡过去。 他不情愿地闭上眼睛,不想再想起那个葬礼,想起五郎小小的手,想起一郎高高挺起的背。 他不要想起啊。 (里) 其实我对五郎说了谎。 其实那个排名第二的‘他’应该才是第一,竹内姐姐应该排到第二才对。 顺便一说,原本的第一,是我。 但我决定让给他。 因为,他太帅气了啊。 对我像是无条件的好,有时一点也不帅气,有时却又像是一个英雄。 嘛...说了你也不明白吧。 (表) 第二天大约六七点的时候,四郎醒来了。 三郎和五郎已经准备好了,叫他快下来吃早饭。 早饭仍是杯面和饼干。 草草洗漱之后就提着大包和小包和五郎一起下了车。 兜兜转转出了列车站,看见了挥着手接他们的亲戚。 “以后,这就是我们的家人,对吧?” 五郎小声地凑在三郎的耳边说。 一抬头却又对上对方的眼神。 三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,牵着五郎的手暗暗使力。 五郎说的没错,以后就要有新的家人了啊。 (里) 但是我可能永远也没办法告诉他。 “为什么?” 五郎酱这样问我。 要说为什么的话,因为我们是...兄弟啊。 之类的。开玩笑的哦。 别当真,也别猜是谁哦,求你了。 (表) 一郎和二郎坐了一会儿就决定回去了。 主人似乎想要挽回,但二郎以“错过了列车”就不妙的理由婉拒了。 几兄弟就要就此告别。 (里) 我的心情很散乱。 也许是不幸来得太突然了,我突然感到了害怕。 而我也终于想要直面一个早就心知肚明的事实—— 这样的感情,真是太背德了。 永远也没办法说出来吧。 未来也好,他也好,全都... 全都看不见一点点曙光。 (表) 最后送到了月台边。 二郎朝着几人挥了挥手。 “再见啦,二郎...” “再见!在新学校要好好学习,也要好好吃饭,要学会照顾自己,不要太麻烦人家,也不要太勉强自己...” “说得太多了吧。” “四郎尼酱,你在哭吗?” “...大概吧。” “但是为什么要哭呢,以后也能够见到面的,不是吗?” “五郎说的对,可能四郎尼酱是太寂寞了吧。” 再见啊。 再见了,二郎。